《病*星球》
内容简介
早在人类出现之前，病*就占领了这颗星球，历经高温、酷寒或干旱等极端条件，到现在病*仍然无处不在，抗生素或感冒糖浆等最近用来对付它们的小玩意，更是无法伤及病*毫发。
病*在我们的DNA里留下了丰富的信息，人类DNA片段中8%来自病*，说它们是我们亲缘有点远的祖先也不为过。但是要小心，这些休眠在人类DNA中的片段在特定条件下可以复苏，重新组织成活跃的病*。
病*并不总是面目可憎，人类吸入的氧气里，有1/10是病*惠予的。被视为宫颈癌罪魁祸首的HPV，其实男女通吃且分布广泛，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与人类和平共处。病*在不同宿主间穿梭，有一定几率携带上一部分宿主的基因片段，然后插入到下一位宿主的基因里，在你感叹人类或其他物种多样性的时候，别忘了其中也有病*的一份功劳。
不可否认，病*也是自然创造的冷血杀手。甲流、埃博拉、SARS，这些病*让人类措手不及，它们本来只攻击蝙蝠、老鼠或鸟类等，怎料自然演化无意之间将人类写进了病*的黑名单。尽管疫苗不断更新，但演化的力量让病*一次次地突破我们的防线。
这本书会让你重新理解病*与人类的关系，认识人类在万物中的位置。
作者简介
卡尔·齐默（CarlZimmer），知名科普作家，在耶鲁大学教授科学和环境写作。他写过多本广受欢迎的科普作品，包括《演化》《在水的边缘》《万物身刻》等，曾于年摘得美国国家科学院科学传播奖（TheNationalAcademiesCommunicationAward），这一奖项是该领域的桂冠荣誉。
译者简介
刘旸（桔子），毕业于北京大学，后于芝加哥大学取得分子、遗传及细胞生物学博士学位，九三学社成员，科学写作者、记者，科学松鼠会成员，果壳网吱扭App主编。与他人合著出版《当彩色的声音尝起来是甜的》《一百种尾巴或一千张叶子》《冷浪漫》等作品，另有译作《共情时代》《永生的海拉》等。
书籍摘录
引言有传染性的活液
烟草花叶病*和病*世界的发现
距离墨西哥奇瓦瓦州东南80公里的沙漠里，有一条寸草不生的山脉，名叫奈卡山脉。年，几位矿工在山底错综复杂的地下洞穴中作业。当他们挖到米深的时候，一个奇异的世界豁然展现在他们眼前。这个空间大概9米宽，将近30米长，洞顶、四壁、地面，都排布着光滑透亮的石膏晶体。有矿物晶体的洞穴并不少见，但奈卡“水晶洞”与众不同。洞里的晶体都有着惊人的体量，长度都在10米以上，最沉的有55吨重。这些晶体可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用在项链上的小水晶，而是像山一样大，人都能往上爬。
山洞被发现以来，已经有不少科学家得到许可进入这个神奇的水晶洞，格拉纳达大学的地质学家胡安·曼努埃尔·加西亚—鲁伊斯（JuanManuelGarcia-Ruiz）就是其中的一位。基于自己的研究，他确定了这些晶体的年代，它们是在万年之前，火山活动造就奈卡山脉的同时形成的。那时山体中出现了一些空洞，里面充满了含有矿物质的热水。火山岩浆不断释放热量，把水维持在灼热的58摄氏度，这个温度是矿物析出、形成晶体的理想温度。山洞里的水就这样在几十万年间神奇地维持在这个完美的温度，让晶体能长成今天的庞然大物。
年，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科学家柯蒂斯·萨特尔（CurtisSuttle）到访水晶洞。他和同事从洞穴的水洼里舀了一些水，带回实验室分析。如果你知道萨特尔的研究领域，一定会觉得他去分析洞里的水简直是莫名其妙。萨特尔的学术研究和晶体、矿物，甚至和任何石头都扯不上半点关系。他研究的是病*。
水晶洞里从来也没有人，又不会感染什么病*，事实上，洞里甚至连一条鱼也找不到。这个神奇的洞穴在几千万年间一直与世隔绝，仿佛是生物圈外一个独立的存在。然而，萨特尔的那次拜访的确不虚此行。他把从水晶洞里带回的水放在显微镜下，大片大片的病*展现在他眼前，每滴水里都足有2亿个病*。
同年，科学家达娜·威尔纳（DanaWillner）也开展了她自己的病*探寻之旅。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去什么洞穴，而是“潜入”了人体。威尔纳和同事从人的痰里分离出了一些DNA片段。他们把这些DNA片段同在线数据库里的上百万个现有序列进行了比对。当然，片段中大部分DNA来自人体，但同时也有相当数量来自病*。在此之前，科学家一直认为，健康人的肺里是没有病*或细菌的。但威尔纳发现，人的肺里平均驻扎了种之多的病*，其中只有10%是已发现病*的近亲，另外90%就和水晶洞里躲藏的病*一样陌生。
病*世界向科学家打开了大门。从深深的地下，到撒哈拉沙漠的沙里，再到南极冰盖之下1英里深藏的湖水中——新发现的病*无处不在，数量之巨令科学家措手不及，根本来不及逐一仔细研究。病*学还是一门非常年轻的学科。几千年来，我们对病*的全部了解只是它们会让人得病，甚至取人性命。而直到现在，我们尽管看到了病*对人的影响，却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做到的。
连“病*”这个词也是自相矛盾。它承自罗马帝国，当时的意思是蛇的*液或者人的精液。这一个词被赋予了“毁灭”和“创造”两层意思。
经历几个世纪，“病*”这个词逐渐呈现出另一层含义，它可以指代任何有传染性的物质，比如伤口流出的脓液，或者能神秘地通过空气传播的物质，甚至有的“病*”能渗透在纸张内部，只要用手指头摸一下就会染病。
来自：《病*星球》
直到19世纪晚期，“病*”这个词才比较接近我们现在采用的意思，而这一转变还要归功于一次农业的大灾难。荷兰的烟草农场上的作物遭一种疾病洗劫，它们在曾经鲜活的叶片上留下一片片死去的组织，所有植株的发育全都受到影响，农场收成全无。
年，可怜的荷兰农民向年轻的农业化学家阿道夫·迈耶（AdolphMayer）求助。迈耶仔细地研究了这场大灾难，他把摧毁烟草农场的疾病称为烟草花叶病。这些植物生长的环境，包括土地、温度及日照，都是迈耶的研究对象，但迈耶根本没有发现染病的植株和健康的植株究竟有什么不同。他推测，或许这些植物被一些不可见的病原体感染了。之前，植物学家发现真菌可能感染土豆等植物，因此迈耶也在烟草上寻找有没有真菌感染，却一无所获。他还查看了寄生虫，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现。
最后，迈耶从得病的植株里提取出汁液并注射到健康植株上，健康植株被感染了。迈耶意识到，一定有一些微小的病原体在植物体内繁殖。他再取了一些染病植株的汁液，放在实验室里培养。结果真的长出一些细菌菌落来。这些菌落越长越大，到最后迈耶可以不借助显微设备直接看到它们。迈耶用这些生病组织培养出细菌，把它们涂抹到健康植株上，并没有让健康植株出现相同的症状，他只好作罢。病*世界继续沉寂。
几年后，另一位名叫马丁努斯·拜耶林克（MartinusBeijerinck）的荷兰科学家从迈耶止步的地方再次启动了病原体寻找之旅。他想，会不会是什么比细菌小得多的病原体让烟草染上了花叶病？他把染病植株磨碎，把得到的汁液用精细的过滤器过滤，去掉植物细胞和细菌，然后把得到的澄清液体注射到健康植株体内。这下，烟草得病了。
拜耶林克把新染病的植株再次磨碎，汁液过滤，得到的液体能继续感染更多的健康植株。在染病植株的研磨液里一定有什么比细菌还小的东西，它们能自我复制，能传染疾病。年，拜耶林克把它们称为“有传染性的活液”。
这些液体里含有的物质，是到那时为止所有生物学家前所未见的生命形式。这些物质不仅极其微小，也非常坚韧。酒精没能让滤出液失去传染性，甚至把液体加热到快沸腾了，这些物质似乎仍然毫发无伤。拜耶林克把滤纸泡在滤出液里，让液体蒸发，直到滤纸彻底干燥。三个月后，他再把滤纸浸入水里，再用浸过滤纸的水去感染烟草，仍然能让烟草染病。
拜耶林克将他的“有传染性的活液”里的神奇物质称为病*，这是它第一次以我们如今熟悉的意义使用。然而，拜耶林克只是用这个词来和之前人们所知的物质做出区分，从而标示这种物质不是动物、植物、真菌或细菌。它们究竟是什么，拜耶林克也没有结论。
不久人们就发现，拜耶林克发现的，只是众多病*中的一种。20世纪初，其他科学家用类似的过滤后感染的方法，找到了其他疾病的致病病*。他们甚至最终掌握了一种让病*增殖的方法，这种方法不依赖活体动植物，而只靠在培养皿或者烧瓶里培养的一些细胞。
但当时的科学家对病*到底是什么仍然各执一词。有些人认为，病*仅仅是一些化学物质。还有一些科学家认为病*是长在细胞里面的寄生生物。关于病*的一切都争议巨大，科学家甚至对这些病*究竟有无生命都未能达成共识。年，英国病*学家弗雷德里克·特沃特（FrederickTwort）甚至宣称：“人类无法确定病*的本质。”
由于化学家温德尔·斯坦利（WendellStanley）的工作，越来越多人了解到病*带来的种种困惑。20世纪20年代，斯坦利还是一个学生，他在学校里学到了结晶的手段：分子可以聚合成重复的结构，从而形成晶体。晶体能够展现出这种物质在一般情况下不会表现出的性质。比如，科学家用X射线照射晶体，通过观察射线的反射方向，就能推断晶体中分子的排布规律。
20世纪初，晶体帮助解决了生物学领域最大的谜团之一——酶到底是什么。科学家早就知道动物和其他生物会合成酶，酶能行使不同的功能，例如分解我们吃下去的食物。科学家想办法让酶结晶，从而发现了酶的本质是蛋白质。病*会不会也是一种蛋白质？斯坦利感到好奇。
他选择了人们熟悉的烟草花叶病*，开始尝试让病*结晶。斯坦利效仿了拜耶林克四十年前的做法，从受感染的烟草植株中获得汁液，用精细的过滤器过滤。为了让病*结晶尽量没有杂质，斯坦利从“有传染性的活液”里尽力去除了蛋白质以外的所有化合物。
在经过重重净化的液体里，斯坦利观察到微小的细针形晶体开始生长。它们又慢慢长成乳白色的薄片。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人不借助任何工具，仅用肉眼观察到了病*。
病*晶体立马变得如同矿物一样坚硬，却也像微生物一样鲜活了。斯坦利把这些病*晶体像厨房里的食盐一样储存起来，数月不理。等再取一些溶进水里时，这些晶体仍然能恢复成不可见的病*，再次感染烟草，其凶猛程度丝毫不减从前。
斯坦利于年发表了自己的实验结果，他的发现震惊了世界。《纽约时报》评价这一发现“动摇了人们对生与死的区辨”。
不过，斯坦利还是犯了个不能忽略的小错误。年，英国科学家诺曼·皮里（NormanPirie）和弗雷德·鲍登（FredBawden）发现病*并不仅仅是由蛋白质构成的，事实上，蛋白质占了病*组成的95%，另外5%是另一种神奇的长条状分子，也就是核酸。在很多年以后，科学家会发现，核酸就是构成基因的物质，也正是在核酸的指导下，细胞才得以合成蛋白质和其他分子。我们人类的细胞，把基因的信息存储在双链核酸里，它们的全名叫脱氧核糖核酸，简称DNA。许多病*的基因也是基于DNA的，但同时也有很多病*，利用的是单链的核酸，也就是核糖核酸，简称RNA，前面提到的烟草花叶病*就是这样的病*。
斯坦利结晶出烟草花叶病*之后的四年，一个德国科研团队终于成功看到了单个病*。20世纪30年代有工程师发明了新一代显微镜，在新技术的帮助下，人们可以观察比之前小得多的对象。古斯塔夫·考舍（GustavKausche），埃德加·普凡库赫（EdgarPfannkuch）和赫尔穆特·鲁斯卡（HelmutRuska）三位科学家把烟草花叶病*晶体滴到纯净水里，放到新仪器下观察。年，他们发表了观察结果，描述了他们在显微镜下看到的一些纳米长的微小杆状结构。在此之前，没有人看到过如此微小的活物。让我们来做个比较，假如你把一粒盐撒在桌上，现在看着这个小颗粒，它的一条边上可以挨个排下10个表皮细胞，或者个细菌。如果你用烟草花叶病*，则可以排下0个。
在随后的数十年里，病*学家继续深入地“拆解”病*，希望全面了解它们的分子构成。科学家发现，病*和人体细胞里都有核酸和蛋白质，但二者有很多区别。人的细胞内塞满了上百万不同种类的分子，细胞利用这些分子来感知环境，在环境中爬来爬去，把营养物质吞噬进去，然后生长，最终决定自己究竟要一分为二，还是要为了细胞同伴的利益而舍弃自己的生命。病*通常比细胞要简单得多，绝大多数病*只是蛋白外壳包裹着几个基因而已。
病*学家逐渐发现，尽管病*的遗传信息量非常小，但它们仍然可以通过劫持其他生命体来自我复制。病*把自己的基因和蛋白质注入宿主细胞，把它变成帮自己复制的“代工厂”。一粒小小的病*进入一个细胞，一天之内，就有可能产出上千个病*。
20世纪50年代，病*学家已经掌握了关于病*的基本信息，但他们远远没有满足，毕竟我们连病*是通过哪些途径让人得病都还没搞清楚。乳头瘤病*为什么能让兔子长出角来，为什么它们到了人体内，又能引发全球每年数十万例宫颈癌？为什么有的病*对人致命，但另一些却相对无害？病*如何攻克宿主的防御系统，它们怎么能演化得比地球上任何别的物种都快……对这些问题，当时科学家都还没有思路。在那个时候，他们还不知道一种日后会被命名为HIV的病*，已经从黑猩猩和大猩猩蔓延到我们人类身上，而三十年后，这种病*会变成人类历史上最凶残的杀手之一。病*学家还无法想象地球上存在的病*数量之巨，他们更猜不到，地球上生命的基因多样性，很大一部分就蕴藏在病*之中。他们不知道，我们呼吸的氧气很大一部分是在病*的帮助下生产出来的，连我们所在的这颗星球的温度，都和病*的活动息息相关。他们当然想象不到，人类基因组的一部分就来自感染了我们远古祖先的上千种病*，甚至今天地球上的生命，都可能是在四十亿年前从病*起源的。
如今的科学家都知道这些事了，更准确地说，他们都听过这些说法。他们认识到，从遥远的水晶洞到我们人类身体内部，地球就是一颗病*星球。尽管科学家的认识还非常粗浅，但至少他们的探索已经开始。
让我们也从这里开始吧。
题图为电子显微镜下的埃博拉病*，来自：《病*星球》
转载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，并不代表本